年少不听李宗盛，听懂已是不惑年。以前觉得独白式的呤唱不上头，现在听了感觉直击灵魂，特别是那句：

“越过山丘，才发现无人等候……”

某小产险公司某地区中支张总开着车从省公司回家的路上，收音机里刚好播放这首歌，他感觉很应景。这一次是省公司一把手叫他上去商量履职回避这个事情的，来去匆匆。

现在想起他们讨论的内容，他咂摸出一种莫名的悲怆感。

这个政策早就有了，前两年行业都在过渡期，但过渡期一过就来真格的了。他是本地人，符合“成长地”这个禁令，所以原则上他就不能再担任这个地区的负责人了，并且是任何一家保险公司。

这个公司这个位子他坐了三年了，如果没有这个政策，他估计着业务慢慢发展，服务好自己的客户，带好自己的队伍，尽管盘子不大，但是日子还算安稳的，毕竟这个行业做了十多年了，得心应手。

选择保险，只能说是年少的喜欢了，从银行分流到保险公司来，觉得自由，然后跳了几个单位，从基层管理岗位开始，40岁不到一点干到中支一把手。和之前银行的同事比起来，经济上肯定差远了，但人生没有如果，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，他还积攒了一些成就感。

但近几年来，他感觉越来越焦虑了，保险市场总量在增长，中小公司的总量和份额却在缩减，以前跟他差不多量级的几个公司都是五千万左右的量，现在有二千万算是不错的。人员变化也大，以前刚认识的老总，过几个月协会开会，都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。

有些闲愁，才下眉头，又上心头。他考虑很久，感觉这个行业最令人恐惧的是没有积累。每年的一月一日开始清零，然后又是谈政策、找渠道、冲业务、控品质……每年都在要求转型，每年又都在苟且。

本来去年有一个机会回到前前前单位的，那是一家大公司，去做中支部门负责人，可是当时顾虑太多，或者没有预料到小公司现在的窘镜，后来放弃了。现在来不及后悔了，本来那边做到退休是没有问题的。现在这个机会不多了，去大公司的人如过江之鲫，合适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。

催生这个想法的直接原因，是去年省公司一把手换人了，新领导没打过照面，之前也是一家省公司的老总，带了些人过来，他虽然因为规模和效益都还不错，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。不过后来和领导磨合得还顺利，心里慢慢踏实了起来。

今天的谈话，一开始就不顺利，领导先问他你今年几岁了，他说四十五，本来他以为领导会说正值当打之年的，结果领导叹了口气就把话题结束了。他到现在还没琢磨透这叹气是什么意思。

的确，这个年龄在这个行业还是当打之年的，他的履历也非常完整，有大公司经历，有管理和业务经历，但是他感觉在小公司里面反而派不上用场了，理赔、财务和业管都集中了，现在的机构总和团队长没什么区别，好像这个行业越来越吃青春饭了。

有时看到系统里兄弟单位那些年轻的机构总的为人处事，不得不佩服他们的“放得开”和“吃得开”，自己总难免有点管理出身的干部的迂腐。这些小心思有时也就一闪而过，想多了没什么好处，反而乱了方寸。

关于这个履职回避，他也考虑了很多，这个政策对于成熟的行业和大公司是好事情，毕竟人才梯队和工作的系统性有保障，可是对于小公司来说，影响巨大。

大部分小公司都是靠当地人脉和资源的，而且各地市场差异非常大，这个行业又通常是熟人交易的习惯，换一个地方就意味着连根拔起。有些小公司的中支几乎是老总一个人扛一面旗的，如果严格执行，就会对公司有很大的影响。

上有政策，下有对策，他也不知道这个“对”是“对错”的对还是“对付”的对了，反正现在很多小公司的策略是“张冠李戴”，也就是实际岗位和监管报备不一。他当时也是这么想，到时动起真格来，可能也只能这样了。

果不其然，省公司老总就是让他来商量这事的，让他挂职省公司的一个部门总，省公司一个部门副总去任张总的中支负责人职位。这样至少面上可以应付得去。

现在他想起来当他听到领导这么安排的时候，自己脸上一定挂着“谢主隆恩”的表情，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呀，即便是跳槽，其他公司也是给不了这个中支负责人职位了。

换行业吗？也就是想想了，自已的生计不是问题，自己带了多年的兄弟很难安排，他承认自己有这种过时的英雄主义——这是这个行业的通病。

但是现在路上冷风一吹，他忽然觉得这么安排不靠谱呀。

一是责任怎么划清，签字肯定得那个挂名的来签了，不然会留下把柄，但是这个责任到时怎么划分呢？万一有问题扯不清楚。据说行业现在对付这种形式有新招，就是看行程码，“你不是某某公司的负责人嘛，怎么一直都没来这边呢？”

二是市场上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面了，有一个行业的非车项目，本来一直是自己在处理的，以后不行了，因为在行业眼里，他是省公司的一个部门总，这要是自己去，不是主动“投案”吗？以后只能交给业务经理了。

最关键的一点，这会不得不考虑了。之前一直有这个隐忧，自己装作无视而已，那就是万一领导不讲“武德”怎么办？他知道和他对调这个人是领导嫡系，如果这个人顺利接手了，领导再支持他下，这就不是帽子的事情，而是位子的事情了，并且是言正名顺的。

还有，领导那个叹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……

想到这，不由地烦躁起来， 他索性换了个频道，切换到了交通新闻，新闻里说前面五十公里有重大事故，高速封锁，他必须得提前下高速，然后跑几十公里省道回家。

出高速口的时候，他突然觉得这是不太好的征兆，在这个前途未卜的当口，他想起当年刚接手这个岗位时意气奋发，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，特别是为了向业务转型，天天喝得死去活来……

他向右边打了下方向，把车停下来，擦了擦眼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