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晓鸣问孩子几个月大，宋老师说快四个月。苏晓鸣这才言归正传切入主题，问宋老师给孩子投保没有。
　　周辛楠机不可失地赶紧从公文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条款说：“我们有个‘博士星’险种，最适合出生不久的小孩子。”
　　周辛楠正想向宋老师介绍“博士星”，宋老师才恍然从苏晓鸣的赞美中醒悟过来。她说：“辛楠，实在不好意思，险已经保好了。人民医院有保险公司设的业务代理点，孩子一落地就保好险了。”
　　周辛楠瞠目结舌，张了嘴死鱼似地说不出话，失望的阴影笼罩在心头，十分心痛，心痛保单被别人捷足先登，好不容易鼓起的那股劲一股脑儿地泻成瘪气球。
　　苏晓鸣故作姿态地一笑，说：“宋老师，哪你们自己呢？你们可以给自己投个几份呀。”
　　周辛楠不甘失败，目光中流露着恳求，接上话说：“是呵是呵。宋老师，你们自己保几份养老保险吧。”
　　宋老师说：“学校里我们早保好了。”
　　周辛楠这下彻底绝望了。
　　苏晓鸣本欲细细给宋老师讲解社会保险与商业保险之间的区别，但现在认为没有任何必要，与她那样对保险毫无兴趣的人谈保险，无非是缘木求鱼，鸭背浇水，起不了作用，反而劳心伤神，还是把体力蓄省下来防御悄悄发出的肚饥信号。他觉得刚才讲了那么多吹捧的话全是白废，不但人家不领情，纯粹当作是夏日里的风，图个凉快舒心而已。她听了倒是凉快了舒心了，苏晓鸣说后却后悔不已，后悔不该那么浪费地奉承她。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已经贬值。一阵烦躁狂卷心坎，他对哑默发愣的周辛楠说：“咱们走吧！”
　　周辛楠犹豫着，不甘心白来这一场，没一点儿收获，就这样灰溜溜地无功而返抱屈不已！他不理解自己的班主任为什么不全力以赴支持学生的工作，即使不投保，说一句宽慰的话或给点遥远的希望也行，何必这般不近人情。
　　“咔”的一声响，门被推开，高大魁伟的一名男子踏进来，脚步嘣嘣，跺得地板沉响，仿佛恐怖片里恐龙的踏行。他也戴一副眼镜，镜片跟酒瓶底似的厚，头发乱草般蓬着，大脸庞，高颧骨，裸露的皮肤黑如巧克力，又酷似山区的煨蕃薯，显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地遗传给下一代。他那魁梧威猛的个头，很能让人联想到武侠小说中所描绘的燕赵英雄、齐鲁好汉。不言而喻来者就是宋老师的丈夫。
　　宋老师抱了孩子站起来招呼丈夫。
　　两个寿险营销员随之也站起身告辞。
　　宋老师的丈夫对两个陌生青年点点头。
　　宋老师送他们出门口。
　　周辛楠似乎早有准备，就在迈出门栏之际把自己的名片恭敬递向宋老师的手，恳切地说：“宋老师，你认识人多，若有人要保险，你可以给我介绍介绍。”
　　“好的。”宋老师满口应承，似乎不能体现她的诚心，又附加一句承诺似的话，“那么多学生家长，谁要保险我一定马上通知你。”
　　周辛楠听了这话，原本情绪消极沮丧，这下又好比熄灭的柴火上浇了勺油，嗖地窜起熊熊火焰。他朦胧中好像看见广阔的客户市场在向他热情汹涌地招手，成群结队的学生和家长排着长队等待着他去签单。他忽又觉得这趟并没白来。
　　从宋老师家单元下来跨出楼梯口，天没有完全暗，整座城市却已华灯初上。
　　一路上，他们没有多谈初次拜访的感受，却积极评论宋老师和她丈夫的反差鲜明的外貌。苏晓鸣说宋老师夫妇是“绝代双娇”和“经典搭配”，周辛楠在评论中不时地传诵宋老师当年的光荣历史，称赞她当初对学生如何如何关怀，如何如何照顾。
　　后来苏晓鸣腰间的手机唱响了。苏晓鸣起先以为周辛楠吹口哨，车辆来往嘈杂，也难免不误判。他见是个似曾相似却搜索不出任何记忆的号码，他想接没接的样子，自言自语说：“咦！是谁呢？”
　　周辛楠玩笑说也许是客户要投保通知你去签单。
　　苏晓鸣不信地摇摇头，一按接听键随口一声喂。
　　打他手机的居然是白君羽！太出乎苏晓鸣的意料和想象。苏晓鸣激奋得没把心脏蹿出嗓子眼，抓手机的手痉挛得抖着，连说话的舌头都打了结，口吃模糊，因嘴离贴得近，听筒里传出呼呼的气息声。
　　挂下后，脑子出现短暂的须臾空白，几乎刚从休克中突然苏醒似的，忘记了白君羽电话那头所说的话。静静梳理着波浪起伏的思绪，重新往回默忆一遍谈话内容，白君羽大致意思通知他名片已印好，她今晚一个人逛街，顺便把名片给他带过来，叫他等一下去拿，她会在河姆渡宾馆门口等他。
　　苏晓鸣跌跌撞撞手忙脚乱从新踏上自行车，一脸的喜出望外。
　　周辛楠看在眼里，好奇问他打电话来的是谁。苏晓鸣扯谎说是同学。周辛楠把握十足地断定对方是个女的，问苏晓鸣他的猜测是否正确，岂知苏晓鸣笑而不答。
　　“是不是女朋友？老相好？坦白从宽！说嘛！”周辛楠兴致勃勃地说，非刨断根问到底不可。他一贯爱打探别人隐私，尤其男女之间的情感秘密，更乐此不疲。
　　“没有的事。”苏晓鸣说，心甜如吃糖，说话语气虽带有严肃，以否决周辛楠的猜测，但脸上的笑容背叛他，沸水样地外溢着。
　　“傻瓜也不相信的。你小子不老实。”周辛楠说。苏晓鸣越守口如瓶，他越想追根究底，他抓耳挠腮地无法可施，恨不能用严刑来逼供。最终他仍无果，便不甘心作罢，失望之余笑骂苏晓鸣不够朋友，并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，自己又不会横刀夺爱，不过是想替他把把关，考察考察他选择女朋友的眼光和标准。
　　两人原打算一起吃点晚餐，现不得不在新建北路分手，各自回住所。
　　苏晓鸣一阵风似地飘过龙山商场，飘过候青门桥，右转弯又飘过人民医院，火急火燎奔上住所，慌乱中差点把门钥匙折断，肩膀还撞在门框上，钻心的痛，脚尖不小心又踢倒一条板凳，砰的一声让自己吃了一惊，埋怨周辛楠坐好凳也不放回去，随处乱摆，幸好穿了皮鞋脚没受伤，不然一瘸一瘸的让他怎么去“赴约”。